從太太院里出來后,林苑就瞧見了在半廊里徘徊的三嫂楊氏。
見了出來,楊氏神一震,卻又似有些顧忌,半是殷切半是忐忑的朝的方向瞄著。
林苑略一停頓,然后淺笑著迎上前去,道:“還好三嫂未走遠。前頭三嫂教我的蘇繡,我還有些指法弄不大明白,想請教下三嫂。也不知這會你有時間沒?”
楊氏忙不迭點頭:“有的,自是有的。”
“那就勞煩三嫂了。”
往回走的一路上,林苑帶著春杏略前半步,楊氏稍后半步。大概是彼此心中皆藏著事,雙方一路無話。
約莫一刻鐘左右的時間,到了林苑所在的院子。
院里的下人見了主子回來,紛紛問安。
林苑點頭應了。進屋后將屋的下人都打發出去,又示意春杏去屋外守著,之后就帶著楊氏到了里屋。
楊氏在屋的朱紅鶴膝桌前坐下。
林苑拉了椅子在對面落座,然后拿過桌上的茶壺,給斟了杯花茶。
“現在也沒了旁人在,三嫂有事就直說吧。”
楊氏見不溫不火的模樣,心里就突了一下,只覺得這回那晉世子只怕真的是惹惱了這小姑子。
忍不住向了袖口中放著的件。此刻約到,這回這小姑子的氣兒,怕是不是簡單一本書能消下去的。
在楊氏左右遲疑的時候,林苑已經給自己倒滿了杯花茶,兀自慢慢喝著。
糾結了片刻后,楊氏到底是將那書拿了出來,推到林苑面前,虛笑著道:“晉世子知你喜歡這些,就特意令人尋來的。昨個晌午就托你三哥捎過來了,可我一直也沒尋到時機拿給你。”
林苑的眼神就飄到了那本微微泛著卷邊的陳舊書籍上。
《危氏得效方》。是難得的孤本。
曾經對他提過一回,倒沒想過他真記在了心里。
林苑忍不住手去上那泛黃的書頁。細細的指尖過那字,在陳舊的紙張上留下依稀的痕跡。
楊氏將的反應都看在眼里,心下不免微微一定。
其實私心來講,自然是希苑姐兒跟晉世子能的。如今的鎮南王府的繼王妃出自他們楊氏一脈,論起來,與那鎮南王府自然也是沾親帶故了。所以若苑姐兒日后真嫁進了鎮南王府,且不提能在太太那得些臉面,便是家三爺,也能多得到侯爺的重視。
三爺是庶子,饒是養在太太膝下,卻也終究抵不過嫡子的待遇。這就使得他們夫妻二人在侯府中的境,始終不尷不尬的。
“三嫂。”
對方輕的喚聲讓楊氏回了神,忙抬頭看了過去。
“近期我想見他一面。”林苑收回了擱在醫書上的手,微垂了眼睫道:“麻煩三嫂替我傳個話吧,讓他安排一下。”
楊氏一聽,心頓時輕快了不。
既然肯見面,那定是想通了,氣兒也消了。
“,回去就讓你三哥帶話過去。”楊氏一口應承下來。
對面的小姑子兩只細白的小手握著搭在桌上,垂眸斂目一副文文靜靜的模樣,聽到的應承,也就輕微的頷首并不多言。
楊氏見了,難免就憶起幾分當日無意撞見與晉世子爭執的場景來。若不是親眼瞧見,很難想象,這安靜如畫模樣的小姑子,與人爭執起來卻分毫不讓。饒是嗓音輕,可一字一句卻咬的極為清晰有力,據理力爭,不肯妥協,毫不懼那晉世子愈發寒戾的神,不肯退讓半寸。
那可是晉世子啊。
且不提家世如何,就那好勇斗狠、行事恣肆的名聲在外,往那一站,挑著眉眼似笑非笑盯人的模樣,都讓人覺得骨頭里都發涼。便是對面著這人,都覺得有幾分發憷。
所以當日撞見那乖巧安靜的小姑子沉著眉眼,一句接一句的質問晉世子時,頓時震驚又駭然,到極不可思議。
當時就覺得,,或許整個長平侯府上的人,都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三姑娘。
不過也是,這小姑子素來話,行事素來低調又不掐尖,依太太的話來講,安靜的就跟個靜畫般。從來緒瞞的,讓人猜不在想什麼。
楊氏想,怕是沒人知道,這小姑子實則是個秀的,膽大心細又心思縝。否則,也不會將與晉世子的事,給瞞的滴水不了。
離開三姑娘院子,往回走的時候,楊氏在兀自在想著,希他們二人能盡快和好,也能盡快過了明路。否則,在暗中牽線的也總提心吊膽的,唯恐被人察覺出端倪來。
若被當家太太知曉攪和的這些事,還不得吃了。
楊氏離開后,林苑讓人關了門,然后把春杏進了屋里。
“去把柜子底部的那個檀木盒子拿過來。”
春杏自是知道指的什麼。應了聲后,就直接來到了西邊墻壁上靠著的豎柜前,拿了鑰匙打開后,就蹲了子去搬柜子里那摞起來的。
待最底層的也清空后,就出一層夾板來。起開后,就出一方五寸見方的小葉紫檀的盒子。
春杏將盒子搬到了朱紅鶴膝桌上。
林苑接過鑰匙打開。一二兩層皆放置了些首飾或些小玩意,譬如說簪、釵、步搖之類的,再譬如說玉制的糖葫蘆、小巧致的琉璃香爐、奇異的鵝卵石等。
林苑將這些件看過一眼,然后抬手在檀木盒子側邊敲了敲,練的打開了其中暗藏的夾層。
夾層里放置的,是一小沓書信。皆是晉滁寫給的。
書信最上方擱著一塊古樸的玉佩。羊脂白玉,滴玲瓏,是世間難見的絕品好玉。
林苑將玉佩拿到手里,翻過來看。
玉佩背面刻有一字,端。
這是從前端敏長公主的件,亦是留給獨子晉滁的。
林苑將玉佩重新放回夾層里,而后問向春杏:“他送我的東西可皆在這里?你仔細想想,可還有?”
春杏就仔細在一二層還有夾層里的件里看過幾遍,而后搖搖頭,沒了。
林苑兀自沉思,他送的其他的東西容易理,唯獨這玉得原歸還才。
還有給他寫過的那些信件,以及親手編纂的搭配白玉的相思結,必須得從他那里要回來。
既然決定要分手,斷不能留下把柄在他那。
想到下次見面,怕就是兩人結束的時候,林苑心下也有些難言的滋味。
妄不甘被人掌控婚姻,又是絞盡腦又是百般謀劃,步步為營寸寸小心,還以為自己終于爭取來了個與自己心意相通的郎君。不想到底是自己癡心妄想,最終以黯淡收場。
不該有所奢的。
就連與長姐青梅竹馬的齊翰林,在長姐出嫁的第二年,還不是披紅花滿臉是笑的迎娶了妻。
不是說他不該娶,只是他忘卻舊人的速度,太快了。
就這麼個世道,還能期些什麼呢。
既然不奢,那還不如選擇個多讓順心的婚姻,起碼不用日陷于妻妾之爭,嫡庶之爭中。
林苑素來是偏理的。緒在低落了會后,就又迅速恢復了平靜。
既然決定了要結束,就不會對上段再抱有任何期。
接下來要考慮的是,如何在不怒他的況下,提分手。或者退一步說,是如何拿回留在他那里的把柄。
晉滁在北衙軍里領了個參軍的職務。
按理說這職位是有一定實權的,可他上峰素日卻并不派遣他做事,頂多讓他偶爾騎馬在京城街面上巡視一番,看看有無人犯罪鬧事等。
于是這北衙參軍這職務,生生的讓這晉世子給做了閑散職位。
夏日炎炎,七月正是驕似火的時候。
每逢月初需要去衙門點卯還有聆聽長訓話,所以這日晉滁就要到北門衙門一趟。
待出來時候,已接近晌午了,火辣的日頭當頭照著,熱的人心煩躁。
晉滁打馬從北衙出來,穿著赭袍,外罩著衛軍統一的紅邊金黃甲。大概是厚重的甲讓人悶熱的心煩,他抬手松了松領口,鋒利的眉皺著,面上皆是不耐。
常隨田喜見他們世子爺出來,本來被曬的懨懨的他頓時來了神,匆匆小跑至馬旁,左右看了下后,就對他們世子爺小聲耳語了番。
晉滁神一震。
“林三過來傳的話?”
田喜忙道:“可不是。林三爺趁外出公干的時候跑來傳的話。”
田喜這般說自也是給那林三爺臉面了。
想那長平侯府的庶三子林昌翰,這位林三爺,在衙門里那是真正坐的閑散職位,邊緣化的人,就算外出翹班大概都不帶被人發現的。
不過這林三爺時運好啊,上了他們家世子爺這棵大樹,若他們世子爺愿意,也就是抬抬手的功夫,也就能許他個明前程。
晉滁聽了,眼尾微微上挑,細長的桃花目流溢彩,約就現了幾分愉悅來。
田喜打小就進宮伺候那些大小主子們,早就練就出副察言觀的本事來。跟隨這位主也有兩三年景了,對這位主的心也能大琢磨出幾分。
這世子爺素來是心下歡喜七分,面上也就表現半分的主。如今這模樣,想來是心里頭極為歡喜的。
“聽林三爺的語氣,貌似還急,應是林三姑娘的意思。”田喜說著討巧話:“想來林三姑娘念著世子爺的好,哪里又舍得長時間跟您來置氣?”
晉滁掀了眼皮睨了他一眼,哼笑:“用你說。”
田喜抬手拍自己一,道:“奴才這張狗,哪里配的上提林三姑娘。”
“了,別在爺面前裝模作樣。”晉滁笑罵了句。
把玩著手里的鐵制鞭,任由那溫涼的傳到他掌心里,晉滁只覺得好似心頭都涼爽了幾分,當真是通舒暢。
當日與阿苑鬧得的確是不愉快,直接導致了他近幾日心下煩躁,做什麼都不得勁。
說起那次爭執,也是那日不巧正趕上了他心極差的時候,偏那阿苑糾著他收通房的事不依不饒,鬧得他直接火大。當時只覺得管的忒寬了些,口不擇言就對甩出了幾些重話來。
事后回想,的確是他說話過重,心下亦有幾分悔意。
他也當不得冷他個十天半月來,卻沒想只隔了一日,就服肯下了他給的臺階,這倒出乎他的意料了。
晉滁暗道,既然肯退一步,那他也隨之退一步吧。不喜他收通房,那待今個回去后,他遣散了便是。
抬抬手,示意那田喜走近些,然后他略微低了,嗓音低醇的囑咐了聲:“去給那林三回個話。就這月初十吧,還是老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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