號角聲起,廝殺震天,凌家軍與嶺南軍的這一仗,提前而至。
一連數日,袁崇武皆在前線領兵作戰,嶺南軍事先已做了的部署,三萬兵,皆用在最需要的地方,其他一些當地民兵,則采用流戰,與農民軍配合默契,分分合合,聲東擊西,神出鬼沒,縱使凌家軍兵力上有著絕對的優勢,但一時間卻被嶺南軍的流戰攪得分乏,不得不以靜制,駐扎在燁以西,兩軍拉開了持久戰。
自開戰以來,每一場仗,皆由袁崇武親自率領,士氣大振。然農民兵實力不足,裝備落后,向來無法與凌家軍正面對戰,袁崇武歷來所采用的戰,皆是防守為主,最忌諱的便是貿然進攻,深敵腹。
軍營。
姚蕓兒正倚著營帳的窗子,向著外面去。
袁崇武本令孟余將送往城中,卻不料凌家軍大軍突襲,此事便耽擱了下來,這些日子,仍舊獨自待在營帳里,每日里都有袁崇武的親兵為送來食,湯湯水水,總是應有盡有。可卻還是一日日地消瘦了下去,在得知袁崇武上了戰場后,原先的一腔哀怨早已化為滿腔擔憂,生怕刀槍無眼,會傷著他。
直到帳外傳來一陣喧嘩,才將的神智給喚了回來,微微一怔,剛掀開了帳簾,就聽士兵們歡呼聲起,而那一道影,黑甲黑盔,卻一馬當先,從營口遙遙而來。
姚蕓兒遠遠著,便知道是他回來了,多日來的惶然,終是在見到他的剎那變得踏實,再也忍不住,從帳子里走了出來,士兵們在前營呼聲震天,迎接著凱旋的主帥,兒沒有人留意到。
安氏已領著兩個孩子在營口等候多時,待男子翻下馬后,袁杰便面喜,迎了過去,喚了聲:“父親!”
袁崇武拍了拍兒子的肩膀,不待他說話,就見次子袁宇也走了過來,清澈的眼睛里帶著幾分怯意,出小手攥住了父親鎧甲上的一角,聲音里還帶著幾分腔,喚了聲:“爹爹。”
聽著這一聲爹爹,男人心頭五味紛雜,他俯下子,糲的大手上次子稚的小臉,烏黑的眼瞳中,深不見底。
見孩子領口的衫并未理好,袁崇武出手,為兒子將衫平,道了句:“去你母親那里。”
袁宇極是不舍,昂著腦袋道:“那爹爹日后,還會來陪宇兒嗎?”
“等爹爹得了空閑,便來陪你。”袁崇武說著,在孩子的發頂上了,眼眸則向不遠的安氏看了一眼,終是沒有再多說什麼,領著后諸人,匆匆向主帳走去。
豈料剛轉過子,就見姚蕓兒孤一人,正倚在一不起眼的角落里,向著這邊看來。
一襲淡青的衫,眉目若畫,因著許久不曾見過天日的緣故,比起之前更為白皙,子也更是纖瘦了不,那窄窄的腰肢不盈一握,唯有一雙剪水瞳仁,恍若波粼粼的湖水,脈脈地著自己。
兩人已是許久未見,袁崇武這些日子忙著戰事,只得將對的牽念下,此時驟然瞧見,便覺得抑在心底的思念從腔里囂著,要沖出來一般。讓他控制不住地上前,想要將箍在懷里。
見他一語不發,惹得一旁的孟余小心翼翼地開口道:“元帥……”
袁崇武收回眸,微微握了拳頭,終是道了句:“明日里,派人將他們全都送出軍營。”
說完,男人腳下不停,徑自向著主帳走去。
姚蕓兒眼睜睜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,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,看著他的邊圍著那樣多的人,卻唯獨將丟在這里。
安氏攬著兩個孩子,袁杰自是留意到了姚蕓兒,一手指著,對著母親道:“娘,你瞧,那就是父親新納的小妾,姚氏。”
許是被那一聲“新納的小妾”驚住了,姚蕓兒轉過子,著對面的母子三人,安氏面溫和,一手攬著一個兒子,袁杰年的臉上,卻十分沉,袁宇則搖了搖母親的袖,問道:“娘,什麼是小妾?”
不等安氏開口,就見袁杰一記冷笑,輕蔑的目剮在姚蕓兒上,故意將聲音說得極大:“小妾就是偏房,永遠上不了臺面,不僅要侍候夫君,還要侍候正妻,就算死了,牌位也不能宗廟,更不可以和夫君同葬。”
年聲音清脆,眸心卻甚是毒,嶺南軍的諸人皆將他視為帥,縱使此時聽見了,卻也并無一人膽敢上前,說上一句。
姚蕓兒一張小臉變得慘白,站在那里,分明是大白天,可卻還是覺得四周全是黑暗,渾上下更是冷得冰涼,搖了搖頭,聲音卻小得讓人聽不清楚:“我不是妾……”
沒有人知道在說什麼。
“小孩子家不懂事,姚夫人不要往心里去。”安氏靜靜地著,聲音亦是輕,一語言畢,便要領著孩子們離開。
袁杰卻道:“娘,不過是個妾,這些日子也不曾來向你問安,你何必對這般和氣……”
“住。”安氏呵斥,見母親發怒,袁杰頓時噤了聲,任由母親拉著自己與弟弟,回到了后營。
姚蕓兒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,也不知站了多久,才有士兵大著膽子,上前道:“夫人,要不屬下先送您回去,再為您請個軍醫過來?”
姚蕓兒知道自己的臉定是難看到了極點,木怔怔地搖了搖頭,轉過子,也不知自己是怎樣回到的營帳,剛在榻上坐下,淚珠便無聲地掉了下來。
地環住自己,清瘦的肩頭抑制不住地輕,一聲聲猶如泣,從間嗚咽出來,不是妾,也是男人明正娶的妻子啊!
年方才的話,讓落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,想起袁杰森的目,再想起袁崇武冷冰冰的背影,便覺得不寒而栗,這偌大的一個軍營,竟是沒有一個可以讓到踏實的地方,輕聲哽咽著,終是喚了一聲:“娘……”
想家,想娘,想清河村,更想自家那座小小的院落,只愿自己是做了個噩夢,睜開眼睛時,還是清河村里屠戶袁武的小媳婦,三餐一宿,一世安穩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……
的夫君,是清河村的屠戶袁武,而不是嶺南的統帥袁崇武,一字之差,卻是天壤之別。
營帳,安氏將袁宇給了營中的士兵,要他們領著孩子出外玩耍,待帳中只剩自己與袁杰時,安氏回眸,一個掌,便向著兒子的臉上揮了過去。
“娘?!”袁杰錯愕,睜著眼睛一不地著母親,似是不解母親為何會打自己。
“跪下。”安氏顯是氣到了極點,面頰紅,眉頭更是蹙著。
袁杰捂著臉,終是一聲不響地跪了下來。
“你可知娘為何要打你這一掌?”安氏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,一字字對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說道。
“孩兒不知。”袁杰長這麼大,從不曾挨過母親的一個手指頭,哪怕之前的日子多苦,安氏也總是將他與弟弟捧在手心,就連訓斥都是極,更不用說挨這一耳,袁杰畢竟年,挨了母親這一掌,只覺得憤加。
“母親與你說過多次,切不可焦躁輕狂,母親要你忍,跟著叔叔、伯伯們好好學本事,不是讓你逞一時口舌之快,失了分寸!”
“娘,孩兒如何失了分寸?那子不過是父親納的姬妾,既是姬妾,就該知曉自己的份,咱們在軍營住了這些日子,從不曾見來向母親請安,孩兒如何說不得?”
“你!”安氏心頭一慟,便再也站立不住,在椅上坐下,道,“你年紀還小,哪懂其中的關竅,你可知你今日說的這些話,若是傳進了你父親耳里,他會如何看你?”
袁杰卻不以為然:“父親知道又能如何?孩兒是父親的長子,又豈是那一介姨娘可比得的?”
見兒子冥頑不靈,安氏心如刀絞,道:“娘與你說過多次,咱們與你父親分別多年,在他心里恐怕早已沒了咱們。宇兒子不好,而你為長子,照顧弟的擔子自是擔在你上,娘護不了你們,往后的路都要靠你們自己走,若等日后你父親再有別的孩兒,你們若是護不了自己,你讓娘怎麼放心得下?”
安氏說到這里,只覺得心頭酸,見兒子依舊跪在那里,一聲不吭,那心頭又了,聲音也和緩了下來:“咱們母子三人,這麼多年所的苦,全拜凌肅所賜,若非凌肅,母親又豈會落下終殘疾,你弟弟又怎會如此孱弱,你曾立誓要在戰場上報仇雪恨,又怎能這般沉不住氣?!”
說完,安氏將兒子從地上扶起來,見袁杰的半張小臉已微微紅腫,心頭便疼惜起來,剛要手上,不料卻被兒子側躲開。
“母親是父親的結發妻子,又何必如此膽小謹慎,這般下去,咱們母子在嶺南軍中又有何立足之地?”袁杰終是年輕氣盛,兒聽不進母親的苦口婆心,一語言畢,便拂袖離去。
安氏追到營帳口,卻見袁杰已憤憤然騎上了一匹駿馬,轉眼間離得遠了。
晚間。
袁崇武與諸人商討完戰局,又將近日里軍營中積的軍務一一理好,待將這些做好,這一夜又過去了大半。
他屏退了眾人,獨自走出主帳,不時有巡夜的士兵見到他,皆轟然出聲,喚他元帥。
男人面無表,慢慢踱到了姚蕓兒的帳外,守夜的士兵見到他,頓時上前行禮。
“近日怎樣?”袁崇武聲音低沉,姚蕓兒是他心底最深的牽掛,無論如何,都割舍不下。
“回元帥,夫人近日……不太好。”士兵斟酌著用詞,剛說完,便俯下了子。
袁崇武聞言,心頭頓時一,他默默站了許久,終出手,將帳簾掀開,走了進去。
姚蕓兒睡在榻上,小小的子微微蜷著,猶如一個稚弱的嬰孩,一就會碎得不可收拾。
男人看在眼里,無聲地上前,將的小手握在手心,就著月,見臉上滿是淚痕,那一滴滴淚水,皆打在他的心坎上,他出手,剛要上的小臉,眼眸一垂,就見的領口出一小塊白皙如玉的,頸間上掛著一塊玉,正是一個“凌”字。
袁崇武著那一個“凌”字,只覺得心如針扎,他凝視著那塊玉,也不知過去了多久,終是緩緩閉上了眼睛,角卻微微勾起,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。而當他睜開眸子,神已恢復如常,將姚蕓兒的小手送進被窩,默默看了好一會兒,終是俯下子,將抱在了懷里。
姚蕓兒睡眠極淺,待袁崇武將抱在懷里后,便醒了過來。
袁崇武知醒了,卻依舊沒有彈,只是將扣在自己的口,如同從前在清河村那般,一個個深夜,皆是這般將抱在懷里,方可安然睡。
姚蕓兒靜靜地倚在他的懷里,他已許久不曾來看過,此時驟然被他抱在懷里,姚蕓兒以為自己在夢中,隔了好一會兒,方才小心翼翼地出手,上男人的臉頰。當手指甫一沾上袁崇武的面龐時,姚蕓兒的眼淚瞬間滾落了下來。
袁崇武握住的小手,放在邊親了親,低聲道了句:“別哭。”
姚蕓兒心頭酸,卻又說不出話來,躺在那里將臉蛋垂下,就著月,的淚珠掛在眼睫上,晶瑩剔的,猶如一顆顆小小的水晶。
袁崇武著白皙秀的臉龐,卻是思緒萬千,不可抑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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